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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士瑩逍遙遊


北海道直送的高山牧場鮮乳，瑞士阿爾卑斯山腳下的起司，夏威夷的咖啡豆，義大利的氣泡礦泉水，用哥斯大黎加鳳梨製造的罐頭，冰島捕獲的野生鱈魚，普羅旺斯的葡萄酒，墨西哥的鮑魚，亞利桑納州的仙人掌果，佛羅里達的柳橙，住在城市的我們，在超級市場的貨架之間留連，看著食物的標籤，彷彿輕輕咬一口很遠的地方，就可以嚐到異國風情，有時充滿陽光的誘惑，有的戴著冰冷霧氣的酸澀，有的像太平洋的深處一樣深沉，就算暫時哪裡都去不了，也有種像是看禁書般帶著罪惡的歡娛。

然而隨著時間卻漸漸的有了不同的想法，旅行的地點，似乎總是越遠越好，但是食物的旅行，卻越近越好。

食物是有腳的，有些甚至有翅膀，食物的產地來源愈近，就越環保，如果食物需要漂洋過海，消耗的能源跟燃料自然就多，在運送的過程中，也造成溫室效應的污染，影響整個地球逐漸異常的氣候，這樣的食物旅行，叫做food miles，也就是『食物里程』，有一些環保團體像是澳州的ACF，就專門測量紀錄從產地到消費者手上經歷的距離，來決定哪些食物環保與否。

曾經有一個年代，只要是進口的食物總是比較特別，價格也理所當然比較昂貴，但是隨著時代的變遷，我們突然發現大陸蒜頭比本土蒜頭便宜，進口橙汁比台灣柳丁價廉，泰國米也比國產米低好幾成，買從遙遠的地方來的食物，不單單是種風情，更是一種需要。

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千焦耳(kJ) ，這是一個量度食物或體力活動的能量數值。1 千焦耳（ kJ ） =0.238 千卡路里（ kcal ）。奇妙的是，運送食物所耗的能量，往往遠超過食物本身蘊藏的能量，比如從加州運170KJ的紅葡萄到太平洋另一端的台北，要花1,000KJ的能量，從生意的眼光來看怎麼都不划算，買葡萄的我們，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。

在德國的超級市場的貨架上買的一小盒240ml外表無辜的優格，平均都經過了9,000公里的旅行。真的有必要嗎？

如果買有機食品，是不是就一定比較好? 實際上，如果在英國的超市購物籃裡隨便挑26項有機食品，這些食物平均加起來旅行了241,000公里之遙，光是運送過程所製造出來的二氧化碳污染，相當於一個大家庭煮飯八個月製造出來的空氣污染。

如果食物的旅程，也越短越好，那麼旅行中的食物呢？

去遠的地方，好像變成旅行算不算偉大的標準，如果不去遠的地方不算旅行，好在回家以後總可以多種幾棵樹，抱著懺悔的心抵銷旅程中製造出來的空氣污染，但是在旅行中吃的食物，總有些可以減少罪惡的地方。

比如說，在法國喝沛綠雅礦泉水Kauai Granola Sugar Cane Snak雖然仍然多少有些奢華，卻不像在紐西蘭那麼罪惡。

在夏威夷買夏威夷豆，雖然跟在曼谷的機場免稅店價錢差不多，但是起碼少了六千英哩的搬運。

我嚐過最好吃的燕麥餅(Granola)，是在夏威夷的Kauai島上的一家小店Sugar Cane Snak，小木屋裡面只有老闆娘一個人，用一把小刀慢慢的把幫起鍋的大塊餅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，屋子裡滿是粗練甘蔗焦糖獨有的香味，我最喜歡的口味是加夏威夷豆果仁，然後再加義大利濃縮咖啡的，多麼難以流行的奇特滋味啊! 就連標籤紙都是手寫的，照這樣的速度看來，一天也做不了幾包，更別說賣。

『網路上可以買得到嗎？』臨走的時候，我依依不捨的問，覺得在夏威夷吃到用夏威夷的咖啡加夏威夷豆做成的燕麥餅點心，是多麼迷人的經驗。

結果當然是讓我失望的。

聽說還有夏威夷土產芭樂口味的呢！只是正好那天沒做，也就是說，必須要等我下回再到Kauai島來的時候，才有機會嚐到了。

雖然有些遺憾，但是我也突然想起旅行真正美好的部分，最美的瞬間，通常不是一千萬畫素的數位相機可以抓住的，可是深深印在心版上，比起什麼都印象深刻，就像在這個連滷味都可以標榜當天空運宅配的消費時代，有這樣一家網路上找不到的小商店，只有親自走到南太平洋的陽光小島裡面，才可以嚐上一口的庶民甜點，讓我記起爲什麼旅行會如此獨特而美好，永遠吸引著我的真正原因。

讓食物減少旅行，讓我們自己旅行到食物生產的地方去，不光是為了環保，其實是讓世界充滿懷念，生命保持新鮮的最好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