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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osted on 2006-08-23 23:05 郝譽翔 閱讀(2382) 迴響(19)
 最近，老是有人問我：「想不想去西藏？」我說去年去過了。對方便會露出惋惜的神色，說：「那不是沒有坐到火車嗎？」我只好解釋，我就是故意選在去年去西藏的，因為我很難想像一個因火車開通，而擠滿了漢人和觀光客的拉薩。果然，拜青藏鐵路所賜，今年的西藏熱到達高潮。媒體幾乎天天都在報導鐵路沿線的美景，報導日光之城、雪域明珠拉薩、布達拉宮、大昭寺和八廓街。不過，拉薩令我印象最深刻、最難忘的，卻不是上述的景點，而是哲蚌寺以及西藏的孩子。



  哲蚌寺位在拉薩市西郊，是藏傳佛教格魯派中最大的一座寺廟，建築覆蓋了大半個山坡。它離市中心有一小段的路程，可以坐公車去，但是天熱，我們偷懶，便搭了出租車。車子沿著山路往上爬，路越走越窄，忽然，前方停著一輛大怪手，許多工人正彎著腰，頂著烈陽在修路。「路不通！過不去了！」工人搖手，對我們大喊。



 怎麼辦呢？司機只好叫我們下車，沿路走到哲蚌寺。哇！這山路可是相當險峻呢，正午白花花的太陽，曬到人發昏，而且道路施工，又是滿天塵土，我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來。「要走多久呢？」我問。「起碼半個小時吧。」司機說。朋友一聽，馬上打消要去哲蚌寺的念頭。但叫我掉頭回旅館，實在不甘心，正在左右為難時，忽然一個光頭男孩跑了出來。他大概才七歲左右吧，趴在車窗口，說：「我知道路，我帶你們上去！」



 「你知道路？」司機很懷疑，一邊嘀咕說，這小孩騙人，山上的藏人村落好像迷宮一樣，車子鐵定進不去的。但小男孩卻拍胸脯保證，絕對沒問題。我瞅著他半晌，問：「那麼，你帶路要多少錢？」



 男孩十分爽快，立刻伸出食指：「一塊錢！」



 「才一塊？」車內的三個大人都忍不住大笑出來。



 看來，這筆交易還十分划算呢。我便要男孩上車，但男孩一聽，卻轉身跑走，我還以為他是心生反悔，沒有想到，過不了一分鐘，他就又抱著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出現。小男孩眼睛圓溜溜的，對我們害羞的眨著，非常的可愛。他們兩人於是擠在前座，開心的打鬧起來，大約也覺得坐車實在好玩。果然，在光頭男孩的指引之下，出租車在山路和巷弄間轉來轉去，沒多久，就轉到了哲蚌寺的大門口。這下子，連司機都心服口服了。



 午後的哲蚌寺，依山而立，顯得格外的雄偉，卻又十分靜謐，除了兩個男孩、朋友和我之外，只有遇到三、兩位遊客。光頭男孩走在前面，熟門熟路的當嚮導，帶我轉到一個隱蔽的院落中。「妳聽！」男孩停在院子中央，原來是喇嘛們在辯經，彷彿波浪般起伏有致的吟誦聲，從屋內傳了出來。我不敢進去，怕冒犯，男孩卻又拍拍胸脯，豪氣十足的說：「沒事，別怕，有我在。」



  那天下午，因為男孩的緣故，我簡直就像是哲蚌寺的VIP，在不准許拍照的地方，男孩也指揮我拿出相機，說：「拍吧，儘管拍，沒事，有我在！」而當老喇嘛出現，想要阻止我時，光頭男孩卻立刻挺身而出，把老喇嘛擋住，直往後推，兩人一老一少嘰哩咕嚕，不知說些什麼。末了，老喇嘛居然就訕訕的走開了，還不忘親暱的打了男孩一下屁股。



 我問男孩，他究竟跟喇嘛說些什麼呢？「我說，」他又拍拍胸脯，很講義氣的模樣：「你是我的朋友，所以沒事，有我在！」這句話真教我感動得紅了眼眶，真想要彎下腰去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

 光頭男孩名叫「達瓦次乍」，而三歲男孩名叫「旦增云旦」。我非常喜歡「旦增云旦」這個名字，和他那張可愛的蘋果臉真是相配極了。最後，他們倆還帶我登上了哲蚌寺最高的一座殿堂，裡面坐著一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喇嘛，也是男孩們的好朋友。達瓦次乍見到喇嘛，馬上爬到他的身上去，攀住他的手臂，玩弄紅色披肩，而喇嘛也不發怒，只是好脾氣的微笑，並且對我手中的旅遊書十分好奇，向我借去，津津有味的翻起來。



 當翻到介紹哲蚌寺的那一頁時，喇嘛開心極了。書上還介紹著名的雪頓節，在每年的藏曆六月三十日，哲蚌寺便會在山坡上曬掛巨大的佛像，好讓成千上萬的信徒朝拜、瞻仰。喇嘛特地拉我們走到戶外，指向前方高聳的山壁，說那裡就是曬大佛的地方。



 黃昏時分，我們從哲蚌寺走出來。我依約給了男孩一塊錢，他收下之後，卻跑到旁邊的小店，又掏出自己口袋中的兩塊錢，買了三支冰棒，並且分了其中的一支給我。「不，不，」我急忙說：「那一塊錢是給你的，所以冰錢應該由我來付才對。」



 「沒事，妳吃，有我在！沒事的！」男孩推開了我。於是他和旦增云旦各拿著一支冰棒，蹦蹦跳跳的走了，在夕陽中大聲向我道別。我永遠記得，他們道別時的純真笑容，以及喇嘛悄悄告訴我的心願：他很想見到達賴喇嘛一面。如今，青藏鐵路已經通車了，拉薩的經濟據說將會大幅起飛，但達瓦次乍、旦增云旦和哲蚌寺的喇嘛，生活將會發生什麼變化呢？我實在不敢多想。